2024-03-29-星期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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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成典:發展金門 只要陸客七十二小時免簽證
陸客商機與台灣經濟/專題系列五十七
(記者吳明駿、孫于茜、魏楚育 聯合採訪 / 何嘉倩 攝影)
(受訪者/金門縣兩岸交流協會理事長 吳成典 / 曾任國大代表、立法委員,現任金門縣兩岸交流協會理事長,是小三通幕後重要推手)

Q:金門在兩岸關係互動的意義?
A:金門位於台灣與大陸中間,當兩岸對峙的時候,金門一點機會都沒有,過去就一直如此,我們連蓋兩層樓的房子都要申請。但是當兩岸和平的時候,金門的機會就來了,所以只要看金門的發展,就知道兩岸有沒有希望,金門若是不發展,代表兩岸的心理障礙還未去除。

Q:金門民眾對戰爭的看法?
A:身為金門人,我不希望打仗,理由很簡單,打怕了。不管什麼理由,我都不要打仗,我曾經在台灣講過,只要有人打我們,我們就投降,我投降的勇氣比打仗還大,因為金門真的打太多了,誰同情我們?誰給我們機會?兩岸在我們家客廳打架,打完了放我們自己在客廳倒楣,就是這種感覺。

Q:對於政府在金門施政的想法?
A:很多人都是嘴巴上幫助我們,感覺沒有實質幫助。八年前,廈門還比金門落後,想像一下廈門比我們金門落後是什麼樣子。比如說,廈門車子開在路上,像烏龜走;有人拿著板凳就坐在路邊剪頭髮;打公共電話還要排隊,那時的廈門是很落後的,我們金門人去廈門的時候很驕傲,原來金門贏廈門。十年前的廈門,連上個廁所都不容易,結果,十年建設下來,我們鄉親到廈門都驚呼:『那ㄟ按內!怎麼改變這麼大。』大陸的台商到金門來,讓我們感到很無辜,因為決策不是我們在做的,台商抱怨我們小三通的通關太小,X光機只有一台,而且壞了還讓他們排隊排很久,還說我們比大陸落後。那要罵誰呢?金門縣管理局還是海關?我們不能阻擋,讓大家罵。那我問這些台商,有種就不要從金門過呀,去香港!這是那些人不了解,認為金門比廈門落後。難道我們金門人會希望比大陸落後嗎?當然不希望。

Q:政府政策需要改進之處?
A:台灣不管是之前的民進黨政府,或是現在的國民黨政府到金門來,時間都很短,中午吃一餐,晚上吃一餐,再到室外看一看,都會說:「金門是個很好的世外桃源。」幾十年來都是這個模式,卻沒有站在金門人立場替金門想。大部分的人認為,戰地風雲,戰地很偉大呀!保護台灣的安全,但是講一講就走了。中華民國政府有回饋金門什麼東西嗎?現在藍色復國,以前民進黨執政的時候,福建省省主席是金門人,祕書長也是金門人,現在馬英九當總統,換一個原住民來當我們的祕書長,我們心中有苦無言,無法講出來的,講出來變成批評人家。

Q:對金門開放陸客的看法?
A:有人說現在金門的阿兵哥減少,一定沒有生計,有人來就不要再刁難了。大陸那邊有人跟我說,不用管幾個人來金門,只要金門準備好了,要五千人就給五千人,要五萬人就五萬人,陸客來不是問題,問題在於金門有無能力接待。我們現在擔心船位還有飛機,以及投資者的態度,若是陸客不來,要怎麼來投資呢?陸客來金門對於旅館業者也很有幫助,但如果陸客不來也是一切免談。但是大陸方面又覺得,金門沒有準備好要怎麼去呢?

Q:政府面臨的問題是什麼?
A:那就是到底是誰要去負責處理這些事宜,就像小三通之後,金門很得利,就看是誰要把鈴鐺掛在貓的脖子上一樣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我和以前另外兩位國大代表,以前被政府打壓,現在我們成功了,八年內政府都肯定,那誰肯定我們三個人呢?從來沒有。

Q:大陸方面的意願和態度?
A:大陸方面希望控制一下,也才有籌碼跟金門方面談,大陸很希望能正視金門問題,但是台灣卻不希望提到金門,所以兩方都應該要有誠意的來談,如果中華民國政府不談,我們金門自己來跟大陸談。

Q:金門的優勢?
A:金門的面積跟高雄市一樣大,我們也沒有地震,地質也很好,如果中華民國政府想做,只要好好規劃,不出五年金門會變成很有發展的地方。比如說,金門一天來三千個陸客,只要跟大陸方面談一談,隨時都可以開放,同時搭配免簽證的措施,這樣陸客就可以下午四點來金門吃飯,晚上八點再回去。

Q:政府應該給金門何種資源?
A:我不期待中華民國政府給金門什麼樣的資源,只要給我們方便和政策,只要七十二小時的免簽證,只要這個就好,其他都不用再管。中華民國政府又會說,有安全考量,但是安全考量要考慮幾十年呢?當初小三通不同意,也是基於安全考量,結果通了八年了,也沒有安全上的問題,政府又說不能接受,要慢慢的推動,但是慢慢的做就不會進步。假設七十二小時不行,那二十四小時或是十二小時也是可以呀!

Q:如何將理念轉變成行動?
A:這是需要技巧的,比如說我們兩個人理念很好,可是上面不同意,政治就是這樣。當年我到大陸去,回來後如何取信國民黨;跟民進黨談完後如何取信於大陸政府,這是非常高難度的,現在這是沒有人做的事。就好比臨門一腳是怎麼踢的,我們當初簽約時在廈門賓館,而且是半夜十一點四十五分,簽完約當場還有人掉眼淚。簡單說明一下,當時錢其琛是中共外交部長,非常討厭台灣,對於『三句』很堅持,第一句『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。』第二句『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。』第三句『中國的主權領土完整不可分割。』看台灣方面能不能接受再繼續往下談。
大陸方面簽約的代表,是廈門市旅遊局的局長、同安區的區長以及邊檢的隊長,跟李炷烽等台灣當局代表就在廈門賓館見面,位階差不多,這種事情是需要講很久的,我們不可能接受這『三句』,不過兩岸小三通要想定期航班,一定要簽一個東西,不然無法回去交代。最讓大陸考量的還是政治方面,尤其堅持『三句』一定要寫在合約上。我心想僵在這裡也不是辦法,大陸提的我不能接受,而且蔡英文在我們出發前,還交代「絕對不能簽任何合約,簽了就是有罪!」這種情形就像到西門町買牛仔褲,店家說一條兩千元,顧客卻說太貴了,大陸又說,那你們(台灣)多少錢才能接受呢?我們說:『當然是把那『三句』改掉。』以第一句來說:『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。』so what!世界上也只有一個金門,但就是聽了不舒服,不要說就好了。至於第三句:『中國的主權完整不可分割。』那金門的主權同樣也是完整不可分割!再來第二句話:『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。』可以改成『台灣跟大陸都是中國的一部分。』所以第一句話不講,第三句也不說,第二句話變成兩個對等,這就是我們八年的政治貢獻。結果大陸一聽,當場也傻住了,但是當下也不能做出決定,於是會議一直開到半夜十一點,北京電話打來說『可以!』但是我卻死定了,蔡英文問我,我跟她說我到西門町買褲子賣方開價一條褲子兩千元,我跟賣方說兩百塊賣不賣,賣方說『可以』,那你說買不買呢?蔡英文看一看,老共都退到這個地步了,三句,兩句不講講一句,台灣又和大陸並列,不能說我們這幾個小子,都沒為台灣做事情,但是問題在於這還是不能承認,承認了還是會有問題,只好我們來承擔。後來蔡英文要我們認罪時,是依據『兩岸人民關係條例』,因為『兩岸人民關係條例』裡面有罰則。陳長文他們訂定『兩岸人民關係條例』時很仔細,因為他是學法的,但是他們當時沒有考慮到金門、馬祖。以海峽來說,金門是在哪一岸?所以,所謂的兩岸到底是從哪裡到哪裡?是從新竹到福州,還是從金門到廈門呢?我提過這個問題好多次了,但是都沒人理我。所以當初訂定『兩岸人民關係條例』時,有意,無意,刻意,不得已的把金門馬祖忽略掉。

Q:法律上對於金門的限制?
A:『離島建設條例』在法律位階上與『兩岸人民關係條例』的位階是一樣的,但是『離島建設條例』因為制定的太匆忙了,並沒有罰則。當蔡英文說我影響到我們國家的主權,她是基於『兩岸人民關係條例』,我回她說我跟大陸簽約是以『離島建設條例』,這確實是一個衝突。後來大家決定,先以實驗性的方式讓大家來準備,以後小三通要納入『兩岸人民關係條例』的規範。

Q:小三通碰到的問題與解決之道?
A:八年下來,我們都不敢講出來,我要問問兩岸偉大的人民,我這樣做到底好不好?當時小三通時,還有國旗、引水以及入港,這些都是要跟大陸談判,大陸還要求船要多少錢,他們期待的價格是三千元台幣,因為從澳門、香港過去大概要一、二萬元台幣,所以三千元對他們來說很合理,那時候我靈機一動,跟大陸方面說不行。我心想,越低越好,對金門來說,甚至貼底都沒問題。這樣我們才可抓住約五成的發展率。成本估算,包括:國旗、入港等等,算出來成本最低要八百元台幣,八百元是最低底限,再往下就會虧錢了,後來船票價位訂在六百元,但是因為價位實在太低了,沒有人願意做,所以只好縣政府先補貼,所以就這樣上『陸』了。後來太武號開一年後,不但沒有虧錢,反而賺錢,因為觀光客,再加上我去說服他們把引水、入港等儀式省掉,這樣成本就越來越低而且也有助於兩岸的發展,盡量把政治層面降到最低,力求方便。再加上大陸方面的代表我們都很熟,我們的代表他們也很熟,大家都是好朋友,所以就不需要入港那些儀式,費用都可以省起來,發展也越快。

Q:小三通現在的情況?
A:現在總共有八艘船在往返,大陸採取的是『計畫性經濟』,我們台灣則是『自由經濟』,所以利潤一定要很低才不會有糾紛,如果謀取暴利的話,就會怨聲載道。然而船又有新舊大小快慢之分,怎麼可以通通都收一樣的價錢呢?所以兩岸小三通還有很多問題是需要探討的,將來可能要研議營利,要不然價格時漲時降,我覺得價格是絕對不能漲,漲了一定會產生問題。後來因為汽油價格,船票漲五十塊,但是汽油下降了,船票呢?至於快一點、新一點的船是不是就要貴一點呢?兩岸航線,不是一般自由航線,裡面還有『計畫性』的元素。金門的兩岸交流協會,與廈門的兩岸交流協會就是致力於處理這些事情。

Q:金門需要加強的地方?
A:陸客到金門,困難並不大,重點在於金門的軟硬體設備要盡快提昇,這是政府與地方必須合作之處,基本政策也必須執行。我在立法院有提過『金門全面掃雷』的案子,這是非常高難度的,國防部長跟我說,那些地雷都是要錢的,我回他說,現在那些地雷埋在那邊還有用嗎?我們並不想打仗。能夠讓『地雷掃除計畫』在立法院通過,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,不過這就是我們的決心,要讓金門和平化。再過兩三年,金門的地雷掃完了,會有五千億的資金投資在金門,所以政府應該對金門有個全方位的規劃,朝和平的方向走是對的,因為和平才是我們訪問大陸的依據。

Q:兩岸互動的未來發展趨勢?
A:我曾經跟大陸提過,大陸不能跟台灣計較利益,尤其不能跟金門計較,大陸這麼大,金門這麼小,後來大陸北京的領導人才感覺到,他們對於金門的政策要傾斜一點,因為金門實在是太小了,沒必要執著於利益。因此我建議大陸,把台灣當成女兒,女兒跟你要十塊,你就給十塊,要什麼都給,給到最後通通都是你的了。台灣死心蹋地的幫中國大陸發展起來,美國人、日本人到中國大陸去,兩三天就走了,台商到大陸去,賺到錢就可以幫大陸發展。現在大陸很多城市都『台灣化』,將來會有越來越多中國城市『台灣化』,我們還Care什麼東西呢?甚至還會比台灣更台灣。到底什麼叫做反攻大陸成功?以我看來,整個大陸都『台灣化』就是成功,這觀念就看我們怎麼轉。

Q:大陸方面的態度轉變?
A:共產黨的意識型態很激烈,他可以吃,就一定要吃,在連戰到大陸的前四年,我們新黨到大陸去,曾經跟大陸辯論過,毫無共識,會議不歡而散,不僅僅是政治型態不能接受,連文化都會有不同。不過這次的辯論,也造成台灣之後與大陸合作的機會,連戰、宋楚瑜,甚至連民進黨都開放。台灣很多台語歌曲現在大陸都有在唱,甚至到東北也可以聽到。所以在我看來,我們以文化的優勢跟他們往來,到了最後會發現,我們跟他們並沒有差別。就連李登輝的觀念也改了,現在是『你是你,我是我,我們是兄弟。』以前是『你是你,我是我,我們要打架。』

Q:投資者是否擔心兩岸會產生衝突?
A:機會很小。我曾經在北京,跟一位中共軍方高級領導談話,他跟我說:「小兄弟,兩岸絕對不會有戰爭。」因為他說現代化武器毀滅性太強了,沒有人敢去按下按鈕,他們打死我們很多人,我們也會打死他們很多人,三秒鐘可能好好的,三十分鐘大家通通都『走』了,武器就是這樣子,可怕又具毀滅性,沒有人敢輕啟戰端。我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,也是個有良心的人。更何況,打了又有什麼意義呢?我有一次,跟胡錦濤握手,他說了幾句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,他說:「兩岸要攜手合作,才是民主的偉大貢獻,絕對不是大小的問題。」還跟我說要我回去跟金門的鄉親講,兩岸就是要合作,對共產黨來說,金門是個他們不願意講的事,因為他們在金門打敗仗。所以沒有人希望戰爭,胡錦濤也表示在他任內,他希望兩岸能和平發展,雙方都希望讓環境變好,所以合理的控管是必要的。有的人說台灣已經被大陸邊緣化了,但是日本、韓國同樣被也是被邊緣化,這是中國大陸強起來後必然產生的結果,中國強起來,誰都阻擋不了。

Q:就政策來說,政府有哪些地方是需要加強的?
A:第一個,政府對於兩岸的了解不夠深入,像李登輝都沒到大陸去過,應該讓他去大陸看一看,我們主管兩岸業務,有幾個是對兩岸業務很熟的?馬英九又不用我們,因為他覺得我們太過於『統派』了。再來,應該規劃金門為特區,開放人民幣與台幣流通使用,讓人民幣也可以存在金門的銀行,這樣金門就可以發展了。當匯率有調整的時候,台幣好一點就存台幣;人民幣好一點就存人民幣,金門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。當金門變成特區後,兩岸就不會有清算機制,清算機制是無法存在的,因為清算機制是國對國才有。就算大陸想存在『清算機制』,我們台灣也不可能接受。比如說:我們簽合約,大陸的『中華人民共和國交通部』行文給『中華民國交通部』這種東西不會存在。第二個是兩岸的遲疑,沒有下定決心,方向不明確,就像我剛才說過,將大陸變成台灣化就是反攻大陸成功。現在的大環境,政府有點抗拒、不敢、猶豫,結果事實上好的東西就在這邊。就像國父說的:「世界潮流,浩浩蕩蕩,順乎天理,應乎人情。」當人民大會堂一千多位人民代表舉手,通過『物權法』那一刻,就代表共產黨失敗,因為『物權法』是保護個人私有財產,一個共產社會國家怎麼會保護私有財產呢?

Q:陸客商機與台灣經濟的結論:
A:就像我剛才所說,金門有發展,兩岸才會和平,兩岸也都有面子,中華民國是金門的主人,對大陸來說,金門是大陸的好鄰居;對金門而言,大陸是我們的大哥,台灣是我們的二哥。大哥、二哥不要打架,我們就有機會發展。我們雖然離大陸較近,但是喝台灣的水長大的,金門人在台灣比在本地還多,台灣大概有三十萬金門人,金門當地只有六、七萬,所以我們也不可能離開台灣,但是也不能阻止金門跟大陸的發展。所以,就讓金門發展,兩岸如果把金門共同營造起來,中國會改變,兩岸因為金門而分立,兩岸也會因為共同發展金門而和平,這就叫統一裡面的獨立,獨立裡面的統一,就在金門這個舞臺上營造起來。陸客從金門到台灣觀光十分方便,何必要經過香港呢?中華民國腦筋壞了,把錢給香港賺,而不給金門賺,這樣子台灣說愛金門,叫我們怎麼相信?I don’t believe it!金門並沒有感受到台灣愛金門,只是嘴巴上說說而已,這些事都是可以去做的,中華民國政府要下定決心,五年讓金門繁榮起來。金門是台灣的Baby,不愛自己的Baby而去愛別人。金門有這樣的條件,所以我覺得,絕對可以做。2009/07/15
  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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